浮世谣 第160(2 / 2)
磅礴的雨势如股如潮,这天晚上我同往常一样只喝半碗稀粥,放下碗后匆匆离开,齐大娘的筷子在桌上重重敲了好几下:“回来,再多吃点,明天一起扫水去,总不能一直吃喝供着,不干实事吧?”
我轻摸着肚子:“我吃饱了。”
“这么点哪能吃饱?我们是干粗活的,不是什么娇滴滴的千金小姐,你不把自己吃壮实点哪有力气?”
秋草嚼着空心菜,凉凉道:“她哪能壮实,她那身段比大小姐的都纤瘦,这么弱不禁风,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们给了你亏吃呢。”
齐大娘横了她一眼,她不满的撅起嘴巴:“怎么了嘛,我说错了啊,为什么不让我说?还给她取名什么阳儿,你就没发现自她一来,这雨就没停过嘛,就是个祸害人间的灾星。”
“什么灾星不灾星的,每每夏至我们这一带都得起洪涝,这么牙尖嘴利的刻薄一个傻子,你也不怕被大小姐听到。”一个娇俏姑娘从门外进来,手里端着好些碗盘,经过我身边时打量了我一眼,将托盘放在灶台上,“齐大娘,小姐刚回来,被淋了一身,你烧些姜汤再准备热水吧。”
齐大娘点头:“知道了。”
秋草冷笑:“我牙尖嘴利和刻薄了吗?”她朝我看来,“阳儿,你说有没有?”
我没反应。
秋草看向那姑娘:“人傻子都没生气,你倒是跳出来了,多管闲事!”
那姑娘嗤笑,转身离开。
我一顿,举步跟了过去,她忽的回头,厌恶的斥道:“你这傻子,跟过来做什么,给我老老实实在后院呆着!”
不待我说话,齐大娘道:“她找大小姐好几日了,她一直想去找大小姐道谢。”
“一个傻子的谢恩有什么用?”她上下扫了我一眼,“小姐刚回来,长途跋涉的,你让她省省这功夫吧。”
她转身走了,我呆呆的立在门口,齐大娘唤我:“阳儿。”
我回过头,她道:“你先不用去了,小姐刚回来,那边准忙的要死,没工夫管你的。”
“可是……”
“待会儿给小姐送热水的时候跟大娘一起去吧,来,听话,再吃碗。”她将碗盛满,“明天就跟秋草一起去倒水,一定得干活的。”
只是傻子
浩尚为鄞州都府,坐于天岁山下,四大主城区,三十二长街,纵横小巷如棋盘密集。
曹府在西城正大道,齐大娘说曹老爷原为国子监丞,三年前不幸卷入了皇子夺嫡,被革职黜免,回乡开了言志堂教书,浩尚有头有脸的大家子弟和一心向学的文人才子皆纷纷投其门下。
秋草提着灯笼,烛火在其中明明杳杳,我和齐大娘担水跟在后面,一路幽暗潮湿,极不好走。
府宅很大,但府里的粗使婆子只有齐大娘和秋草。
秋草说曹家值钱的物件都拿去当了,为在盛都的长子开了家酒楼,剩下的银两勉强维持家用。那些付工钱的护院杂役早就辞的一个不剩,而齐大娘和秋草是早年为秋草她爹治病时签的卖身契。
澡房很大,滚烫的热水一桶桶倒进浴池里,傍晚喊我们烧水的那个丫鬟试了试水温,满意的点了下头:“你们下去吧。”
我正要开口问她曹姑娘在哪,齐大娘拦住我:“走吧。”
回后院的路上,秋草大咧咧的拍着我的肩膀:“你的道谢又不值钱,夏荷那女人肯让你见曹琪婷就怪了,别想啦。”
我闷闷不乐的说道:“师父说过,君子不轻受人恩,受则难忘,不轻许承诺,久则寡信。受恩必言谢回报,许诺必谨记达成。”
“师傅?你还有师傅?”秋草噗嗤一笑,“你这么笨,什么都不会,你那师傅教了你什么呀?瓦工木匠,种花栽草?该不会被你气死过去了吧,哈哈!”
我真的生气了:“我师父才没那么容易被气死!”
“哈哈哈,那就是气了个半死是吧?对了,他教你受恩回报?那你还想起来他说了什么没?是不是说如果救你的不是曹琪婷,而是什么公子哥,你就要恬不知耻的以身相许了?”
这语气实在讨厌,我瞪了她一眼,加快脚步离开。
齐大娘在身后斥责她。
秋草不屑冷哼:“还不让说啦,这么开不起玩笑,她一个路边捡来的有什么资格在这耍脾气啊,切!”
回到小木房里,我贴着门背站着,饶是脑子愚笨,我也明白这种寄人篱下的尴尬,在这里每时每刻都不自然,处处别扭,可大雨不歇,我无处可去。
“师父,我是不是真的很笨,一无是处?”
“笨人自有笨福,你师尊骂你的那些话你须好好记着,他要你看什么背什么你不用多想,照做就是。”
“可是师父,好难啊,我脑子疼,我能不能去那边吃点蜜豆糕。”
“再不背就是屁股疼了,快背!”
师父……
我虚望着半空,总会想起来的,已经一点一点清明了,不是么?
大雨初霁是在三日后,这期间我依旧没有去扫水,并非不愿,实在太寒。
终于日出,我抱着装满了的水桶,小心翼翼的爬上木梯子倒在墙外。
曹府外是宽阔的街道,街上空无一人,一片水泽,积水约达四尺,汩汩向南奔去。
齐大娘在门口垒了半丈来高的砖石,这样倒出去的水不会流回来,就算渗着石缝也是极慢的。
“慢慢吞吞,就不能快点!”
秋草在我旁边架起了木梯,身手比我利索的多,三两下就倒了一桶。
我没有理她,昨天她找我吵了两次架,我强忍着没有回嘴,结果她越骂越凶,还伸手打我,如若不是齐大娘及时拦着,我一定揍回去了。